2014年3月4日 星期二

勇者物語之後*6



太陽垂掛在地面上方,就像死撐著眼皮不肯睡的小孩一樣,緩緩地,往下方沈落,少年走在往鎮中心的路上,兩旁是廣闊農田,只有零星的房舍點綴其中。

希比斯在小屋外就追上艾略特,原本興奮大喊對方名字的嘴在接收到艾略特要他安靜的狠瞪後緊緊閉上,無法用言語消化的興奮改以手舞足蹈表現出來。因此當珍妮還有約翰趕上先走一步的希比斯與艾略特時,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寧靜安逸卻又極其怪異的景色──紅髮少年背著熟睡的少女,旁邊跟著一隻無聲歡呼宛如在開一個人的慶典,蹦蹦跳跳的金髮精靈。

珍妮抱著褐色布團與吹過涼風又見到如此光景因而有些清醒的約翰一起站在遠處,有些遲疑到底要不要追上前去,還是假裝根本不認識那奇怪的組合。

「珍妮!約翰!你們好慢啊!」在舞蹈的途中瞄到站在遠處的同伴,希比斯碰地一跳立地站好,大力揮手要他們過來。

「噓──安靜點,希比斯。」艾略特瞪眼精靈,在見到對方挺起胸膛,雙唇如被粘膠粘住緊緊合上,尖尖的雙耳如狗一般集中精神立起後才滿意地收回視線。

約翰與珍妮對視一眼,在確認精靈沒再做出奇特的舉止後才提起步伐走向對方,他仔細地觀察眼前那陌生的少年,即使從剛才對方呵斥希比斯的行為可以證實少年真的是他要找的人,但是一切還是難以置信。約翰忽地轉移視線,望向剛才一直與他們在一起的少女。

少女趴在少年背上發出沈穩的呼吸聲,紅色的頭髮掩蓋住如蘋果般的臉龐,全身的重量全壓在少年身上,雙手雙腳懸掛在少年身旁。

「艾莉絲睡著了是嗎?」這才知道為什麼少年可以無視希比斯的詭異行為,卻在大聲呼喊時出聲警告,望著熟睡的少女,約翰想起了現在已經離家工作的孩子們。

「嗯。」艾略特往上蹬了下,把已有些下滑的少女往上移。

「艾莉絲是……?」面對這個一直讓他想起過往那位女孩的少女,約翰疑惑地看著少年。

「艾莉絲是我妹妹喔。」

「但是我記得,艾莉絲不是──」

「即使我們生活在不同家庭,艾莉絲是我妹妹的這件事是不會改變的。」背上的少女如火爐般烘暖全身,艾略特帶著淡淡的笑容,維持著不會吵醒少女的音量炫耀般地說道:「很可愛對不對?不管是莉莉還是艾莉絲都是世界第一可愛!真不虧是我的妹妹啊──」

聽見少年口中出現的名詞,約翰坦然地笑了出來,他想起了那個在多年前總說著他唯一的妹妹是多麼可愛的少年,但同時也回憶起當對方失去莉莉時,那心碎的模樣,「……如果艾莉絲是莉莉就好了。」直到說出口,約翰才發覺自己到底說了什麼,他慌張地遮掩嘴巴,急忙往少年看去,不過與他的慌張相反,少年一副理所當然地回看他,神態自若地說道:

「艾莉絲確實是莉莉啊。」

「什麼?」

「我說,艾莉絲確實是莉莉。」

……不是因為同是妹妹?」

「當然不是,是因為艾莉絲是莉莉才會是我的妹妹。」

「但是……就算如此,那你是怎麼知道的?」突然記起莎夏女士說的話,當艾莉絲出生沒多久,還是小孩子的艾略特就說艾莉絲是他的妹妹。約翰原本還只當這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語,卻沒想到艾略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哼哼,身為哥哥哪會找不到我最親愛的妹妹!更何況艾莉絲這麼可愛,絕對是我妹妹啊!」

……,你果然是艾略特啊。」乾瞪著充滿自信說出毫無例證可以證實的話的少年,約翰有種被打敗了的感覺。

「說這什麼話啊,約翰。」像聽到什麼「太陽果然是從東邊升起」的言論,艾略特一臉受不了地望了約翰一眼。

「這不能怪我啊,你現在比我的孩子還小。」

「你結婚了?對了,你應該是要結婚了……。小孩比我大?是男還女?」睜大了眼,艾略特心情上有些複雜。

「有一男一女,男的叫做強尼,女的是梅麗,是一對姊弟。」臉上浮現溫柔的笑容,約翰緩緩地說道:「梅麗在去年嫁人了,今年是十八歲,強尼比梅麗小一歲,但也已經搬出去住了。」

「喔──那你的妻子呢?我認識嗎?」艾略特點了點頭,順勢問下去後又發現不對,又開口說道,「不對,我應該不認識,我們村子活下來的除了我們外還有誰嗎?」

……,在那之後,我沒有碰過其他村子裡的人,究竟有多少人活下來我也不清楚,或許大家都在某處安然的生活也說不定。」

「是嗎?」少年毫不在意的回道,就像那些人的死活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那你妻子呢?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從魔界回來後,我們先去了首都一趟,與王見了一面……

「這些我已經知道了。」

「啊,你看過我的書,聽說你還塗改了上面寫的東西?」

「誰跟你說的?艾莉絲?莎夏女士?還是傑克?」

「都說了。」

「啊啊──」艾略特嘆了口很長很長的氣,低頭盯著地面一陣子才抬起頭。「他們說了很多嗎?」

「嗯──」沒有立即回答,約翰遲疑了會,轉而問道:「你想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嗎?」

「算了。」斜瞄眼約翰,艾略特又嘆了口氣,「我就像是睡一覺醒來,結果起來後不是過了幾個鐘頭,而是已經過了幾年了。」

走在男子與少年後面,珍妮靜靜地聽著他們倆的對話,一旁的精靈維持著見到獵物隨時可以衝上前的姿勢,暫時聽話地不發出任何聲音。

「可是還小的時候,腦袋有點轉不過來。」手在太陽穴旁邊轉了轉,艾略特難掩尷尬地說道,「所以就鬧出了很多笑話,雖然我……」欲言又止地半開著嘴一會,少年還是放棄繼續說下去,看著逐漸接近的城鎮街道,艾略特又開口道:「尤其是你的書,約翰,你整本書到底在寫些什麼啊?」

「你是指《回憶錄》還是《勇者傳》?」沒有為少年對他的著作的不屑口吻感到不悅,約翰愉快地笑道:「說起來,雖然戰後出生的小孩幾乎都有上學,但沒想到艾略特你會乖乖去上課。」

「就算我不認識字,還是可以在很多地方聽到你寫的書的內容!」露出厭惡的表情,艾略特的口氣滿滿的唾棄,「我就是因為聽到了有人在說你書的內容,所以才下定決心讀書的。」

「這還真是榮幸。」驕傲地挺起大肚子,約翰打從心底認為這真的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可以成為小孩子學習的動機,這對於父親、作家來說真的是很榮幸的一件事。」

「我可不這麼認為。」從鼻子重重地噴出氣來,艾略特完全不認同約翰的發言,「跟大家講個幾乎是虛構的勇者故事,說起來到底是誰稱呼我為勇者的?就這樣騙大家,你難道不會感到不安嗎?」

「我從未說過,我所寫的故事是關於一名妹控少年艾略特的故事。我所說的故事,一直都是眾人所期待的『勇者』的故事。」

……骯臟的大人世界。」

「嗯?艾略特你在吵什麼啊?」帶著濃濃的睡意,少女的聲音悶悶地艾略特背後傳來。

「啊──沒事,就快到家了,艾莉絲妳在睡一下喔。」立刻變臉色,艾略特滿面笑容地哄著艾莉絲。

「好……」簡短的回完話後,平穩地睡覺呼嚕聲再度響起。

一時間不再說任何話,艾略特在確認少女再度熟睡後才又開口說道:

「半睡不醒的艾莉絲也很可愛對不對!」將音量降到最低,艾略特滿臉驕傲。

「這是因為你沒有見過梅麗和強尼,雖然現在他們大了,不過小時候他們可是世界第一可愛的。」面對艾略特的言論,約翰不得不挺身反駁。

「就算艾莉絲長大了、變老了,也一定是世界第一可愛!」

「可是啊,艾略特,如此可愛的艾莉絲總有一天會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建構新家庭。」

「當那個時候來臨時,我一定會先揍約瑟……先揍那個混蛋一拳──」硬吞下要說出的名字,艾略特咬牙說道。

「這次可以順利見到莉莉長大吧?」

「艾莉絲已經十二歲了。」

交換著只有彼此瞭解的眼神,約翰望了眼在艾略特背上熟睡的少女。

「那時請務必讓我也揍上一拳。」

「記得要留下一口氣,好讓他跟艾莉絲道別。」

「沒關係,我會讓他先寫好遺書。」

……雖然那個混蛋實在是可惡到無法原諒的地步,但是啊,約翰,在未來揍一拳那個混蛋,然後把艾莉絲的手交給他,是我最大的願望之一。」

「之二是?」

「看著艾莉絲生出小艾莉絲。」

「之三?」

「艾莉絲為長出的白髮困擾的表情。」

「之四……

「為皺紋煩惱的艾莉絲。」

……到第幾都還是艾莉絲呢?

「嗯……你想知道嗎?」

「不,還是算了。」盯著少年不斷彎起又伸直的手指,約翰決定停止這個話題。

路面從泥土地變成石磚,四周的房子也密集起來,街道上行人三三兩兩地走在一起,不約而同地朝他們望來。

對於這陌生的視線群,艾略特先是疑惑了會,才想起什麼般,用力的瞪向在夕陽餘暉下金髮被染成橘色,與他對到視線的藍色眼眸高興地睜大,在尖耳精靈要開口喊出他的名字之前,艾略特低聲地問道:「希比斯!你的斗篷呢?」

「咦?」張得老大的嘴巴瞬間呆住,精靈困惑地四處摸僅穿簡單服飾的身體,轉頭對著珍妮問道:「珍妮,我的斗篷呢?」

……。」面無表情地把布團遞出去,珍妮就這樣盯著希比斯費盡千辛萬苦把斗篷穿上,兜帽戴好。

「我、我已經穿好了,不要再這樣看我了啦!珍妮!」受不了珍妮無言的視線,希比斯拉低帽沿,遮住他藍色的眼睛。

對於希比斯和珍妮的互動感到新奇,艾略特不禁一直盯著珍妮看,直到對方注意到,皺著眉問道:「怎麼了?」

「妳變了,珍妮。」

……。」對於第二次聽到的話語,珍妮只是回望回去,沒有說任何話。

也不用對方回應,艾略特繼續說道:「以前你才不會理希比斯呢,只會放任他自生自滅。」

「那是因為那時候──」話講到一半就停住不說,珍妮收回與少年對看的目光,往一旁的三兩走在一起的人看去。

「在我們剛遇見的時候,你就是這樣對待希比斯的,所以跟我在不在沒有關係。」不需要珍妮把話說完,艾略特就是知道她含糊在嘴裡的是什麼。

「才沒有!艾略特你有沒有在,這是很重要的!」聽到少年的話語,希比斯一股鬧地大喊道。

瞬間感覺到眾多目光聚集到他身上,艾略特著急地回頭,但想說的話卻在見到精靈的表情時全哽在喉頭。

「艾略特、艾略特是超級重要的啊──」

湛藍的眼眸只留有縫隙般的大小,全身如冷風吹來般顫抖,雙手用力擰皺褐色披風,嘴巴歪曲成雨後積在地上的水灘,雖然察覺到四周的人都往這裡看來,但是面對如此表情的精靈,少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安靜,希比斯。」與呆住的少年不同,珍妮利落地舉高手,用拿在手裡的東西重重地敲了精靈一下。

「好痛!」捂著被打的後腦勺,希比斯委屈地癟起嘴。

「等等,珍妮,妳手裡拿著的該不會是──」艾略特先是被女子突然的動作嚇一跳,接著注意到了對方手上的東西後整個呆住,雖然在珍妮從走廊走出來時,艾略特就猜到她可能已經看到了他放在桌上的書,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珍妮竟然會把書給帶出來。

「啊啊,這個啊。」揚起淡淡的笑容,雖然那帶有些惡作劇的微笑很讓人心動,但此時的少年完全沒心情陶醉在那難得的笑容裡,涼意從背脊竄上,汗水隨著臉頰流下,「就先借給我吧。」

「不、那個,還是……

「珍,那是什麼?」饒富興趣的看著陷入緊張狀態的少年,約翰好奇地問道,「看起來是一本書?」

「這是戀妹癖少年艾略特的告白。」

「艾略特的告白?」仍舊摀著陣陣發痛的後腦,希比斯像是發現玩具的小孩一樣,雙眼發亮地盯著珍妮手裡的東西看。

「該不會是我的書?」

「登登。」珍妮語氣平淡地發出音效,將手中的書展示給約翰看。

「果然是我的書啊。」

「為什麼約翰的書是艾略特的告白?」希比斯一臉疑惑在珍妮、約翰還有書之間來回看,不理解珍妮他們在說什麼。

「喔喔,等會給我看看吧?」

「可以啊。」

「我說!為什麼約翰的書跟艾略特有關!」

身為書的主人,卻完全被忽略在一旁,艾略特又蹬了一步,把往下滑的艾莉絲喬好位置,無奈地說道:「那個,我跟你們說旅店在哪,你們自己去吧?我要送艾莉絲回家了。」

「喔,我們已經決定好要住的地方了,就是莎夏餐館。」

「咦?」聽到完全意料外的答案,艾略特傻眼地看著約翰。

「今天中午我們就在莎夏餐館吃飯,對了,是艾莉絲叫我們來的嘛。然後,在艾莉絲來餐館之後,她聽到我們還沒決定要住哪,所以就叫我們住在她家。當然,莎夏女士也已經答應了。」

「啊……是嗎?」呆然地回道,艾略特在心中煩惱著究竟該覺得如此多管閒事的艾莉絲很可愛,還是喜愛幫助人的艾莉絲很可愛呢?

「對啊對啊!所以我們明天也可以拜託艾莉絲帶我們去找你吧?艾略特!」猛烈地點頭,希比斯滿臉期待的說道。

「啊——關於這件事……」

「艾莉絲明天應該……」

約翰與艾略特同時開口,他們互看一眼後,從眼神中取得了共識。

「艾莉絲明天應該是不會來找我的,或許會持續幾天不想看到我吧。」從過去的經驗看來,喝了酒的艾莉絲,最短一天,最長一星期都在躲他,這樣害羞的艾莉絲,也超可愛!

「欸?為什麼?」一臉不敢置信,希比斯從沒想過在什麼狀況會不想見到艾略特。

「因為艾莉絲是我可愛的,容易害羞的妹妹啊!」就算未來會有幾天見不到對方,艾略特還是滿臉幸福的微笑。

望著少年的笑容,約翰也不禁揚起微笑,他收回視線,對著困惑地歪著頭的精靈說道:「希比斯,我們明天就會離開了。」

「咦?為什麼?好不容易才找到艾略特的!而且我也都還沒有跟艾略特說到什麼話!為什麼明天就要離開!」就像被炸彈炸到,希比斯震驚地大叫,接著毫不意外的又引起眾人的注目。

再次用書本敲擊精靈,珍妮冷淡地說道:「不知道是誰引起大家的注意,還讓我們的身分曝光了。」

「咦?可是,那是因為人類……」扭捏著雙手手指,希比斯委屈地嚷嚷道。

「而且艾略特也不想和『勇者的夥伴』有關係吧?」接在珍妮之後,約翰也跟著解釋為什麼決定明天就要離開。

「欸?艾略特!真的嗎?」困惑地看向一臉尷尬的少年,精靈完全不了解為什麼約翰會這樣說,「為什麼不會想跟我們有關係?明明艾略特就是——」在希比斯在街上大喊出聲之前,珍妮又拿書用力地打上精靈的後腦杓,「好痛!珍妮你做什麼啦?」

「就是你這點,希比斯。」

「什麼?我又怎麼了?」

「……。」撇過頭,珍妮緊緊抓著手上的書,不願意再說什麼。

「希比斯,艾略特不是不想和『我們』有關係,而是不想跟『勇者』有關係。」帶著無奈的笑容,約翰就像是在教導小孩子般和緩地說道。

「可是、可是……」不懂艾略特跟勇者的差別,希比斯委屈地癟起嘴。

艾略特嘆了一口氣,緩緩地開口道:「上午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已經變比較成熟了,怎麼現在還是跟以前一樣啊?希比斯。」

「嗚……」低頭玩著手指,希比斯沒有回答少年。

「唉──我們邊走邊聊吧?」往兩旁瞄去,幸好這裡還未靠近鎮中心,而且時間也不是人潮最多的時候,雖然周圍的人都在看他們,但沒有引起任何噪動。

「……艾略特,我可以走在你旁邊嗎?」從兜帽下偷瞄少年,希比斯緊張的問道。

「過來吧。」在轉身之前瞥了眼緊抓著書本,雙唇閉牢的黑髮女子,艾略特又小聲地嘆口氣。

















碎碎念:

打碎碎念,就想打碎碎平安。

再兩篇就結束了,但是腦子裡有之後的故事,但一直還未收集資料和動筆,倒不如說最近的情勢(啥)有點不太有時間動筆?

珍妮很難寫,因為真的很難寫所以我要再念一次,珍妮有夠難寫。(掩面)
這一段我卡了很久,如果可以的話,他們永遠不要相遇好了。(喂!)

於是,希比斯被艾略特命令閉嘴了,這樣約翰與艾略特才能跑劇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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