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之祭******
老人坐在木屋的長椅上，逐漸下降的太陽灑得他一身橙黃。
從森林不時傳來歌聲，今天是森之祭的日子。
回想起第一次參加森之祭的事情，他與還是小不點的精靈在吃人的森林裡，就像是在地面採集遺落的星星一樣，一步一步地把不合時節之物的碎片收集完成。
然後，他們三個一身髒汙，小心地捧著楓葉形狀的星星碎片來到井邊，一起注視楓葉飄向井的深處。
在那瞬間他感到鬆口氣的脱力感，但緊接著他就發現哪邊不對勁。
環繞在森林之中的霧氣變得濃厚，昏暗的視野裡，白色的霧氣向他逼近。
除了視覺上的遮掩外，他還感覺到從身體深處傳來的恐懼與排斥感。
如果不努力控制，他可能已經尖叫地再森林裡亂竄。
不趕快離開森林裡不行。
正當他邁開腳步就想離開的時候，楓抓住了他的手，然後不可思議地，排斥感也瞬間減少了不少。
他低下頭與楓對上視線，孩子帶著笑容的臉旁不知何時停了一隻銀色的鳥。
如果當時的他有注意到的話，沈默站在一旁的凐應該因為楓接下來說的話而滿臉不悅。
「一起去參加森之祭吧！」
在反應過來之前，他就已經被楓拉著往前走。
銀色的鳥飛在他們前方帶路，被比自己矮的楓拉著，他彎著腰只顧著不要跌倒，甚至連他們接下來要去哪裡都還沒理解。
他依稀記得，四周是濃厚地除了白色之外看不見其他事物的霧氣，唯一進入眼中的只有飛在前方的銀色的鳥與楓矮小的背影。
在他注意到時，他來到了一片空地。
四周聚滿了精靈，他們都注視著正中心由白色石板構成的舞台。
舞台上站著一位穿著由銀色刻畫著幾何圖形的白色長袍的精靈，銀白色的直長髮飄散在身後，精緻的臉龐滿是淡漠。
舞台上的精靈輕輕地闔上雙眼，時間都靜默下來，若是雪花在此時降落都能聽見聲響一般神聖安靜。
然後，精靈輕啓雙唇，如低語，似呢喃般，從未聽過的語言的禱詞細聲又清晰地傳來。
那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精靈歌唱森之歌。
帶點涼意的夜風吹來，老人從回憶中收起視線，在那後來又過了幾年，正式接任家主之後，作為家主的他每年固定都要參加森之祭。雖然森之歌依然動人，但都不比那一次來得印象深刻。
他挺直久坐而有些痠痛的背，推測孫子也該到達森之祭的廣場，第一次代表家主參加祭典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讓人哭笑不得的事。
然後再晚一點那位有著銀白長直髮，渾身散發著拒絕他人氣氛的精靈會穿著銀白色的祈禱服站在廣場中間，吟唱今年的森之歌。
可惜他今年無法親眼見到那位精靈唱歌。
老人向放在長椅旁的拐杖伸長了手，卻不小心將拐杖碰倒到地。他嘆口氣正要放棄最近才開始使用，卻怎麼也用不慣的拐杖時，有人將拐杖遞到他的面前。
疑惑下老人抬起來頭，緊接著他驚訝地瞪大堆滿皺紋的雙眼，來訪者的名字不自覺地從嘴中溜出。
「霰？」
沒想過會在這時間這地點見到的精靈穿的不是等會要擔任祈禱士時的白色長袍，而是精靈們的日常簡便服裝，銀色的長髮披散在身後，被晚霞染成橘紅色，為精靈一直以來的冷漠神情增添了些溫度。
「祭典呢？」
老人先後看向逐漸下沉的落日，還有偶爾傳來的歌聲的森林。他怎麼想都不覺得這時間精靈該出現在這裡，尤其是今年還擔任祈禱士的霰。
「受傷了？」
沒有回覆他的問題，霰把拐杖的塞給老人，頭微微向旁傾斜，滑順的銀髮如瀑布般滑落。
「啊？謝謝。」順著精靈的動作接過拐杖，老人見到對方仍盯著自己手上的拐杖才意會到精靈在問什麼，「不是，也是⋯⋯只是前陣子不小心扭到腳了，這是孫子讓我拿著的。」
雖然他覺得孫子有點誇張。
霰靜靜地看了一圈眼前的人類老人，緩緩地闔上眼睛再睜開，「⋯⋯楓。」
他沒漏聽精靈嘴邊輕嘆出的名字，老人不自覺往森林的方向望去，他大概知道為什麼霰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了。
那個總是保持笑容，唯恐天下不亂的年輕精靈又不知道說了什麼。
「孫子⋯⋯」不自覺地，老人想起今天代替他去參加森之祭的少年，才想請對方多多關照時，在對上精靈淡漠的精緻臉龐時就停下，「不，沒什麼。」
以老人對眼前這位精靈的了解，只要精靈不多做什麼就已經可以算是表達善意了。
沒詢問老人沒說出口的話語，精靈往森林的方向望去，銀色的鳥正從森林的方向飛來。
落日比方才還下沉，另一側是更加深沉的深紫色天空，森之祭即將開始，而今年的祈禱士卻還在這裡。
老人與精靈一同看著銀色的鳥向他們飛來，然後又對上彼此的視線。
出乎他意料，這次是霰先開口：「梓。」
「什麼事？」
「仔細聽。」側過身抬起手讓銀色的鳥停在他的手臂上，霰像是隨口一說般落下話語。
老人分不清是因為夕暮的陽光太過刺眼還是別的原因，他似乎看到精靈在說這話時瞇細了雙眼，感覺就像在笑。
「走了。」
沒有給他回話的時間，精靈就逕自轉身離去，銀白色的長直髮隨著步伐飄盪，沒一下子就消失在森林之中。
再過一會，深藍色的夜幕襲來，森林裡傳來悠久的歌聲。
而星辰像是要參與這一年一度的祭典一般，比平常還要來得低垂，籠罩住整片森林。
望著彷彿要墜入其中的深邃星空，老人輕緩緩地闔上雙眼。
梓淨想著那位那位正站在廣場中央的精靈是否有因為趕著回去而有些慌亂，還是如往常般披垂著柔順的長髮一臉淡漠。
果然還是有點遺憾。
雖然剛才意外見到了那位精靈，但無法見到站在舞臺中央的對方這件事讓他略感惋惜。
直到現在，梓淨仍為那位精靈在唱誦森之歌時的姿態深深吸引。
那一天他有進入森林裡真是太好了。
思緒隨著歌聲飄回過往，他想起在森林中手足無措的自己，還有來幫他的小不點精靈們。
老人睜開了雙眼，因年歲而起的皺紋在眼周堆疊，雖然今天可以見到那位精靈都是多虧了那個總是笑著的精靈，但被他察覺了之後又會被怎麼戲弄呢。
「真是傷腦筋。」
但困擾的情緒稍一瞬間就被森之歌給淹沒，在如波濤中的歌聲裡，老人決定過完今年的森之祭後再去思考那些不重要的問題。
而今夜，森之祭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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