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充滿著未解之謎,艾略特忽然這樣覺得,就像原本以為很了解的夥伴會突然做出你難以理解的事,經歷了這不平凡的一天,艾略特深深體會到才十五歲的他,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實在太少了。
手捂著臉,艾略特緩步走在深藍的天空下,銀白的月光照亮了圍繞在他四周的曠野,與方才相反,現今只有他一人,獨自往家的方向前進。與就住在鎮中心的艾莉絲不同,他與傑克兩人住在離城鎮有段距離的偏郊,如果走快一點,往返艾莉絲家大概需要一個小時。
吹拂著清涼的夜風,艾略特的臉隱隱作痛,刺辣的感覺仍未消退。
剛才珍妮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用他的書砸他,之後還不客氣地向正捂著臉哀嚎的他要回那本書,最後更是笑著對他說「這本書就先放在我這裡,之後我在還給你吧,艾略特。」
雖然珍妮最後的微笑實在令人著迷,不過他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會突然被砸,還配上那句莫名其妙的怒喊?另外,那明明就是他的書,可是大家卻都不理會他的意願。捂著臉仰望天空,艾略特懂了無語問蒼天的意思。
「嗤。」
笑聲又從某處傳來,艾略特放下手,即使不去看他也知道在這被月光照亮的曠野裡絕對找不到任何像是可以發出此般聲音的蹤影,下午與艾莉絲可以見到烏鴉的身影還是對方故意給少女看的。經過了這感覺複雜的一天,艾略特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
「我說,你今天都笑了我幾次?有種就給我出來啊!喬──」
「……加上這次也不過是四次而已,一陣子不見,你變得更加小氣了啊,艾略特。」不再只是笑聲,慵懶低沈的聲音帶著嘲諷緩緩說道。
「我從來只對艾莉絲無條件付出。」雙手抱胸,艾略特瞪著前方不斷濃聚的黑影,仿若永無止境的暗影,沒有任何光亮可以穿越其中。
「哈?這還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黑影逐漸拉高,直至比少年還高才停止增長,「你還是一樣是個為妹妹癡狂的變態,不過這次是個沒有任何關係的女孩,恭喜你變態的更上一層樓。」
「艾莉絲是我妹妹!這是世界的真理。」
「是嗎?沒想到這個世界頹廢到了這樣的事都可以成為真理。」暗色的臉孔從黑影裡長出,帶著嘲諷的笑容,黑影低眸看著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少年,「不過這世界偶爾也會做出正確的事,像是你的身高。艾略特,你是不是被鐵鎚打到?怎麼這麼小一隻?」
即使很不願意,如果他想要瞪是對方,少年仍必須抬起頭才能做到這件事,抱著氣勢高於對方的決心,艾略特嘲弄道:「總比有些傢伙徒有身高卻沒有腦袋來的好吧?」
「你是說那隻精靈嗎?」
「啊……」
「這點我想只要是有腦袋的人都會同意。你不知道在那件事之後,那隻精靈竟然哭了整整二十年,而且竟然還想闖進魔界邀請我一起尋找你。艾略特,你是怎麼教導那隻精靈的?」
愣愣地瞪著面無表情的黑影,艾略特在腦中消化著忽然得知的資訊,直到對方再次微乎其微的笑了聲才回過神,「……為什麼這件事會是我的責任啊!」
「你不是那隻精靈的監護人嗎?」
「哈啊?沒想到不過短短二十年,你的腦袋就腐朽成這麼個樣子,魔族的未來該如何是好呢?真是令人擔憂。」誇張地嘆口氣,艾略特斜睨了黑影一眼,狀似憂心地搖了搖頭。
「有我當王,不用你這脆弱的人類關心這件事。身為人類的你反倒要擔心如果魔族決定再次佔領世界,這次你們該要怎麼辦呢?」
與方才的神情完全不同,艾略特面無表情地回望說出這番話的對方,聲音宛若冰晶,緩緩啟唇,「你別忘了莉莉是為你而死的。」
「……。」一瞬間,黑影陷入了沈默之中。靜謐籠罩著他們,就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聽不見,就似誤踏某個陷阱,來到了光無法到達的地方。黑影望著眼前那有著不熟悉的外表與熟識的靈魂,輕輕地如訴說著什麼誓言般開口說道:「我沒有一刻忘記這件事。」
就像在確認對方話語中的真誠,艾略特沈靜地看著黑影,臉上的表情漸漸柔緩,月光照亮了他們。少年故作沒事般向兩旁展開雙臂,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嘛,如果再次發生一樣的事,我一定帶著艾莉絲逃得遠遠的。」
「……是啊,畢竟單憑一個矮子可以做得了什麼?」面對轉變態度的少年,黑影再度揚起嘲諷的笑容,挺起背脊,低眸看著對方。
「你可別小看我對艾莉絲的愛!」
「我只會為那位女孩感到惋惜,身邊竟然有這麼個變態。」
「哼!可別小看我啊,喬!我對艾莉絲的愛可是強到足以拯救世界的!」
黑影看著信誓旦旦的少年,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有趣的事般輕笑出聲,他沒有理會面露疑問的艾略特,望向一旁看不出曾經受過魔族侵擾的平靜田野,斜睨著少年說道:「是啊,我相信。」
疑惑地也跟著往旁邊看去,艾略特不懂眼前這片曠野有什麼問題,他收回視線,雙手抱胸,盯著那單獨行動的過往夥伴,決定不去追究到底是什麼惹對方發笑,「……說起來,既然你也來到這裡了,為什麼不跟著希比斯他們?」但如此一來他們也會更快找到他,有著能看見靈魂的魔族在,就算他想躲也躲不了。艾略特不知道究竟是能拖越久就越久,還是早點面對哪個選項比較好,更何況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
「跟精靈靠太近,可是會沾上臭味的。」轉回視線,黑影輕掩鼻子,就像看見了什麼骯髒的東西,瞇細了雙眼。
「哈──是嗎?那你為什麼知道希比斯哭了多久呢?喬。」
「身為魔族的王,四處遊歷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是是,就算特別關心其中一位精靈也是理所當然的事。」順著對方的話說下去,艾略特坦然地接收黑影的瞪視,還揚起笑容火上加油般繼續說下去,「沒想到經過了二十年,你變得這麼關心希比斯啊。」魔族不受眾神喜愛,與深受喜愛的精靈在一般情況下是絕對不會處在一塊的。雖然艾略特猜想得到喬不會和希比斯他們一起行動,但是他還真的沒想到對方會這樣注意那隻四處惹禍的精靈。
黑影決定忽略那挑釁的笑容,從剛才不斷傳來的味道讓他反胃,他深深地皺起眉頭,往少年身上湊近,「……不說這個,艾略特,你身上這股臭味是怎麼來的?」
「什麼?」提起手臂聞了聞,艾略特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不就一整天下來所以留了一些汗?」
「不是這個,而是某種更討厭的味道。」往後退了一步,黑影瞇著眼睛觀察少年一會,接著像是理解了什麼睜大了雙眼,「艾略特,或許真的和你說的一樣。」
「你到底在說什麼?」少年不耐煩地抱起胸,完全不懂對方在做什麼。
「你身上有神的味道。」
「哈?」
「你或許真的與神交換了什麼條件,所以才可以保有記憶。」魔族看得見人類的靈魂,並會引誘人類藉以獲得對方的靈魂,但唯有與神扯上關係的靈魂是無法碰觸的,想起那個總是帶著傻笑的精靈,黑影凝重地望著一臉狀況外的少年。就像珍所說的,眾神只喜愛著精靈,因此他實在猜想不到身為人類的艾略特究竟要付出什麼,才可以得到眾神的幫助。
「什麼意思?還有,你是從哪裡聽到這些的?」歪著嘴巴,艾略特往後退了幾步,彷彿感到寒冷似地搓著雙臂,一臉見到變態的害怕神情。「難道短短二十年,可以讓一個有變裝癖的魔族成為偷窺狂?」
黑影握起拳頭又放鬆,他現在理解為什麼珍會給予少年那一擊了,因為他現在就很想這麼做,「哼,跟某個稱呼沒有任何關係的人類女孩為妹妹的傢伙相比,其他傢伙要被稱為變態還有得等。」
「我說過了,艾莉絲是我妹妹是世界的真理。」雙手叉腰,艾略特將像在說太陽是從東邊升起一樣理所當然,「而且你不是也認出來了,不然那時為什麼會出現?」
「……。」撇過頭,黑影垂下眼眸,回想起那個救了受重傷逃到人類村莊的他的女孩。還有那女孩在最後為了保護他而命喪魔族手下的模樣,與女孩的哥哥在倒塌的城堡裡推的那一把都在他眼前浮現。「你們兄妹倆怎麼都一個樣。」
「誒?」對著黑影突然地感嘆,艾略特停頓了一下才又習慣性地接著說道:「當然是因為兄妹感情好啊!」
回過頭,黑影看著那臉上同時存有疑惑和驕傲的少年,重新戴上略帶嘲諷的笑容,「難道不是因為哥哥笨所以妹妹也跟著傻了嗎?」
「哈,你終於承認艾莉絲是我妹妹了!」
「艾略特,你的腦袋真的沒問題嗎?」
「還不用你擔心,陛下。」
「看來你還清楚地知道我是魔族的王,而不是那女孩口中名叫『喬』的烏鴉。」抬高姿態,黑影傲慢地看著少年。
「是啊,喬。」艾略特咧嘴一笑,泰若自如地面對眼前自稱為魔族的王的昔日夥伴。
「嗤。」沒有否認少年口中的稱呼,黑影抬眸望向正慢慢爬升的銀色圓月。
順著對方的視線望去,皎潔的月亮柔和地掛在深藍色的天空中,望著不受時空影響的景色,艾略特不禁感嘆道:「不過你還真的成為了魔族的王?」
「我不過是奪回原本就屬於我的東西。」
「說的也是。」收回視線,艾略特看著黑影,暗色的面容與記憶裡的沒有什麼差別,「你之後有什麼打算?」
「回去。」
「不和希比斯他們碰面?」少年頭偏向一邊,提起手指向鎮中心。
「……。」
「嘛,隨便你。」艾略特無所謂地聳聳肩,接著他打了大大的呵欠,「哈──今天真是累慘了,我回家了喔。」
「隨便你。」
「喬,再見啦。」隨手揮了揮,艾略特邊搥肩膀邊走過黑影。
側過身看著自顧自走掉的少年背影,黑影暗色的面容見不到任何情緒,他努了努雙唇,和緩地叫道:「艾略特。」
「什麼?」沒有回過頭也沒有停下腳步,少年懶散地答道。
「活久一點。」
聽到黑影的話語,少年的步伐頓了一下,他舉起一隻手,應了聲,「喔,你也是,不要被幹掉了,喬。」
「嗤。」
回應他的是這一陣子一直聽到的笑聲,但與之前聽到時不同,少年沒有感到任何不悅,反而淺淺地揚起嘴角。
涼風吹襲上少年,曠野裡的小徑上又只剩下他一人的身影,仿若從未有他者駐足其中。輕輕地哼著歌,艾略特一步一步地走向透出溫暖黃色光亮的小屋,他伸出手握住門把,隨著開門聲的傳來他也同時說道:
「傑克,我回來了。」
-FIN-
碎碎念:
是說,離上篇超晚才貼XD
這段日子迷路在人生的道路裡,前方有太多羊群牛群擋道了,直到現在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處處可用wifi的牌子。(今天為大家都很認真的4/1)
是說,離上篇超晚才貼XD
這段日子迷路在人生的道路裡,前方有太多羊群牛群擋道了,直到現在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處處可用wifi的牌子。(今天為大家都很認真的4/1)
就這樣,《勇物後》結束了,感謝艾略特的陪伴,雖然就我上篇還哪篇說的,這應該有個之後他們再度回來的短篇,還會交代艾略特到底交換了什麼條件,但現下,我實在無法保證有辦法生出來。
於是,一切就在這裡先告聲再見。
《勇物後》到後來,終於突破了四萬字!雖然只是零頭的字數,但是是我第一次到達的字數,接下來往五邁進!
在《勇物後》之前寫的是一篇夾雜過去與超展開的故事,於是我想要寫一篇乾淨颯爽與仔細描寫角色的故事,因此《勇者物語之後》就出現了,我是從去年2013年五月寫到今年2014二月的,途中改改寫寫到3月多才貼出現在在網誌上的這篇。在此之前,我已經寫了一陣子的任其發展的故事(就是沒寫到那也不知結尾會如何,或是暴走到不知名處的地方的故事),但這篇,艾略特乖乖地走在故事線上,真的很感激,被我如此耍弄還這樣乖巧,真是太棒的孩子了!(艾略特表示:⋯⋯)
一些小地方,每每都期望別人看到,可是又覺得作者該閉上嘴巴,但在這裡,就讓我暢所欲言一下吧。我最喜歡的部分是,這裡面的每個人(勇者的夥伴們)對時間的感受都不同。對人類的約翰而言,二十年很長,而且人類是會遺忘的,因此他其實活得還不錯;對珍妮與希比斯(爆一下設定吧,魔法師與精靈是趴尼,有精靈魔法師才能行使魔法,而精靈的身邊一定會有魔法師的存在。)二十年是很短的,最走不出的是他們兩個;而喬,因為身為魔族,雖然二十年對他而言很短,但是他不像珍妮與希比斯一樣這麼需要艾略特,只是因為他欠了艾略特兩條命(一條莉莉、一條「艾略特」)所以他會特別去注意精靈他們。(是說,我是到後來才發現喬竟然欠了艾略特兩命),至於艾略特,對於自己的死去,他當然沒什麼感覺,只是因為已經失去過一次「莉莉」,所以他對「艾莉絲」是更加的珍惜。(當然在過去他也是個妹控)
最初的想法已經很多都混在一起了,可以說我想寫個妹控,想寫個因為一個小事所以不小心拯救世界的勇者物語,可以說我想寫個與世界傳說完全不同的「傳說之人」的故事,也可以說我想寫個勇者與魔法師的故事,很多很多的想法成就了這一篇,中間面臨了卡稿,在修稿的時候崩潰想說這種散亂的故事也貼出來,又或是,為故事裡的小段落而興奮自嗨,總之,很感謝《勇者物語之後》裡的大家,當然還有看到此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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